那枚被夏若星握在掌心、偶尔闪过暖金色微光的月光石,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,也像一个开启尘封记忆的钥匙。
然而,这一次的沉睡,却并非安宁。
先前那些模糊的、如同隔雾看花的记忆碎片,骤然变得无比清晰,如同被精心擦拭过的水晶,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宿命感,汹涌地灌入她的识海!
不周山之巅,混沌初开。
无尽虚空,罡风肆虐。
两块蕴藏着宇宙本源之力的混沌玉胎,如同心脏般搏动。骤然间,惊天动地的巨响!
左侧玉胎轰然破碎,无尽炽烈的金光喷薄而出,凝聚成一个身着玄金冕服、面容俊美无俦却带着睥睨万物威严的男子——圣神太渊!
他掌中流转着天地至阳,万物生机之力在他周身欢腾雀跃。
右侧玉胎几乎同时碎裂,流淌出的却是清冷如月华、深邃如永夜的银辉。
银辉凝聚,化作一个身着素白流仙裙、容颜清绝、气质孤高寂寥的女子——往圣神寂霜!
她周身萦绕着天地至阴,轮回寂灭之力在她指尖如冰霜凝结。
双神临世,阴阳初分,天地法则由此奠定。
他们如同镜子的两面,彼此依存,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、无法消弭的疏离与……宿命般的对峙。
太渊的目光扫过寂霜,带着一丝探究和……难以言喻的灼热。
寂霜却只是淡漠地望向无尽的虚空,眼底是亘古的孤寒。
画面陡然切换。
不再是神圣的山巅,而是充斥着死亡与绝望气息的蛮荒战场。
尸骸遍野,血流成河,残破的法器与巨兽的骨骼散落各处,诉说着惨烈的厮杀。
在污秽的泥沼边缘,一团小小的、沾满血污和泥泞的白色毛绒团子,正艰难地喘息着。
它的一条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,漂亮的白色绒毛被血痂和污泥黏成一绺绺,冰蓝色的兽瞳里充满了濒死的痛苦和对生存的微弱渴望。
就在这时,一双纤尘不染、仿佛由月光凝成的素白绣鞋,轻轻落在污秽的泥泞边缘。
素白的裙裾垂落,不染尘埃。
寂霜神女俯下身,清冷的眸光落在那团小小的、卑微的生命上。
她伸出莹白如玉的手,没有丝毫嫌弃,穿过血污和泥泞,极其轻柔地将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捞了起来,抱在怀中。
小狐狸在她冰冷的怀抱里,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、仿佛能隔绝一切污秽与恐惧的安宁。
它湿漉漉、充满惊惧的眸子,呆呆地望着神女清绝的侧脸。
她清冷的眸子对上那双黯淡绝望的金色兽瞳,声音如同冰泉击玉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打破亘古寂寥的暖意:
“小狐狸,你命不该绝于此。”
她的声音顿了顿,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询问,
“你要不要……跟我走?”
小小的毛团在温润而强大的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,那双琥珀色的眼睛,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清冷容颜,里面所有的恐惧和痛苦,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、来自至高存在的“救赎”所冻结。
它用尽最后的力气,极其微弱地、发出了一声依赖的呜咽,小脑袋轻轻地蹭了蹭那冰凉的手指。
画面定格在神女托着脏污小狐,转身踏云而起,飞向那座悬浮于九天之上、笼罩在瑰丽霞光中的巍峨神殿——昆仑之巅,栖霞神宫!
时间流转,场景切换至民国初年,一处精致华美的江南园林。一个粉雕玉砌、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,梳着可爱的双丫髻,一手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,另一只小手里偷偷攥着一个刚捏好的雪团。
她猫着腰,屏住呼吸,像只准备偷袭的小豹子,蹑手蹑脚地朝着几个正在假山旁玩耍的哥哥们靠近。
就在她憋着坏笑,准备把冰冷的雪团塞进某个哥哥后颈的瞬间,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突然从后面将她腾空抱起!
小女孩惊呼一声,手里的雪团和糖葫芦差点掉地上,她回头,看到一张带着宠溺笑容的、模糊却无比亲切的男性脸庞。
“小捣蛋鬼,又想使坏?”
低沉温和的男声带着笑意在她头顶响起。
小女孩咯咯笑着,把糖葫芦往身后男人的嘴里塞……
画面瞬间变得惨烈而悲壮!
天柱倾塌,灭世之劫。
共工怒触不周山,支撑天地的神山轰然倒塌!
天穹撕裂,天河倒灌!大地哀鸣,生灵涂炭!
在这灭世之景中,身着玄金冕服的太渊周身神光不再纯粹。
他周身原本璀璨的金光,此刻被滔天的怨气和灭世的绝望浸染,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其上。
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眸,此刻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和……对某种执念的扭曲炽热!
他原本清明的眼眸变得赤红而混乱,充满了毁灭的欲望!
“寂霜!为何阻我!这污浊的天地,合该毁灭重铸!你我联手,重塑乾坤,岂不快哉!”
堕魔的太渊嘶吼着,声音震裂虚空。
立于破碎苍穹之上的寂霜神女,素白的衣裙在灭世罡风中猎猎作响。
她看着下方哀鸿遍野,看着曾经并肩的兄长堕入魔道,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悲悯和决绝。
她没有回答太渊的疯狂诘问。
只是缓缓张开双臂,周身银辉暴涨,如同燃烧的月轮!
“以身作阵,引尔入轮!百世沉浮,涤尔魔障!”
清冷的声音响彻寰宇,带着献祭一切的决然!浩瀚的寂灭神力化作无数道锁链,缠绕向堕魔的太渊!
法阵光芒爆发的瞬间,太渊那双被魔气浸染的、充满毁灭欲的眸子,死死锁定了苍穹之上那道素白的身影。
在坠入轮回漩涡的最后一瞬,法阵核心的太渊猛地抬头,那双已经染上魔性的金色眼眸,死死锁定了苍穹之上那道素白的身影!
那眼神里,没有愤怒,没有不甘,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深深的、无法理解的困惑!
他仿佛在无声质问:为何如此?!
不等她反应,场景再次转换,这次是硝烟弥漫,杀声震天!
残破的古城墙之上,一个身着火红嫁衣的女子迎风而立。
她乌发如瀑,嫁衣在风中猎猎作响,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。
她容颜绝美,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眼神空洞地望向城下如同绞肉机般的战场。
无数的景朝战士在浴血拼杀,尸横遍野。
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利箭,在混乱的厮杀中,拼命地搜寻着……
终于!她看到了!
那抹熟悉的身影,她的将军,正策马扬鞭,朝着城门的方向,浴血冲杀而来!
在看到他的瞬间,女子脸上所有的悲戚、绝望、空洞都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、极致凄美的释然一笑!
那笑容,如同在黑暗中绽放的最后一点星光!
就在那银甲将军冲破重围,抬头望向城楼的瞬间——
一抹刺目的、绝望的红,如同折翼的凤凰,从高高的城门楼上一跃而下!
风灌满了她的嫁衣,猎猎作响,如同最后的挽歌。
“不——!!!”
城墙下,将军目眦欲裂,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!他发疯般策马前冲,伸出沾满血污的手,拼命去抓!
指尖,只来得及触碰到那一抹飞速滑落的、冰凉滑腻的嫁衣衣角……
猩红的嫁衣,如同破碎的蝶翼,坠落在染血的黄沙之中。
天地间,仿佛只剩下将军那一声绝望到穿透灵魂的悲鸣。
“呃啊——!”
穆南嘉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!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破膛而出!
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。她双手死死捂住胸口,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跳下城楼时失重的恐惧和……心死的冰冷!
“姐姐?”
夏若星被惊醒,揉着眼睛,懵懂又担忧地看着她。
“没……没事,星星,姐姐做噩梦了。”
穆南嘉声音沙哑得厉害,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,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夏若星,
“睡吧,乖,姐姐在。”
夏若星烧似乎退了点,乖乖地缩回被子里,很快又睡着了。
穆南嘉却再也无法入睡。
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,浑身冰凉,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。
那些梦……太真实了!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亲历!
神祇的诞生、小狐狸的获救、太渊堕魔时的眼神、寂霜献祭时的决绝、穆家小七的调皮、还有……那纵身一跃时,撕裂般的绝望和……最后的释然?
为什么?为什么这些片段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梦里?
那种身临其境的熟悉感,熟悉得让她心慌,让她烦躁,让她……恐惧!
她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落在床边椅子上那件折叠整齐、却依旧在黑暗中隐隐流光的墨蓝礼服上。
为什么……那只被神女捡起的小狐狸,那双湿漉漉、充满求生欲和懵懂依恋的眼睛……那么像……周时予?!
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!她猛地捂住嘴,阻止自己发出惊骇的声音!
不!不可能!周时予是活生生的人!是手握重兵的少帅!怎么会是梦里那只……那只……
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,几乎要将她逼疯!她需要一个答案!立刻!马上!
穆南嘉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她闭上眼,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、识海深处的静谧空间——水舍。
曲墨正蜷缩在由水波凝成的软榻上,睡得四仰八叉,口水都快流出来了,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。
“曲墨!”
穆南嘉的声音如同冰凌碎裂,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,
“我有事找你!”
水波软榻上的曲墨不满地咂咂嘴,翻了个身,眼睛都没睁,嘟囔道:
“嗯?……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……困死了……”
“不,很急,特别急!”
穆南嘉上前一步,声音拔高,
“你说你是古神介潭,那你认不认识太渊和寂霜?”
“……”
曲墨的嘟囔声戛然而止。
他猛地睁开眼,那双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眸子里,此刻充满了惊愕和……一丝慌乱!
他“噌”地坐起身,睡意全无,看着眼前眼神锐利如刀的穆南嘉,喉结滚动了几下,似乎在艰难地措辞,声音带着不确定和试探:“你……你都知道什么了?”
明明几天前见水幕时,还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样子,这才过去几天?!怎么突然这么急切地追问这两位?!
穆南嘉紧紧盯着他,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,声音冰冷:
“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吗?”
她的反问,带着强烈的压迫感。
曲墨被她看得头皮发麻,眼神闪烁,试图打哈哈:
“呃……这个……这件事吧,说来话长,那日我给你说过了,那些上古大神……”
“曲墨!”
穆南嘉打断他,声音斩钉截铁,
“你知道我在问什么,所以不要避重就轻!”
她的目光如同实质,仿佛要穿透曲墨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