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沅兮垂下眸子,掩去眸底的情绪。
顾清维在马车的一侧坐了下来,将手中端着的甘芳露递给她。
她一向别扭想要什么也不会同他说。
赵沅兮瞧着眼前递过来的糖水怔了一下。
她不是说不要吗?这人怎么还是去买了。
“拿着吧,这家糖水铺子是扬州城里最有名的。”顾清维随口解释道。
赵沅兮没有伸手去接。
“怎么?难道你想我喂你?”顾清维见她不接,挑起一侧眉头,露出一个肆意的笑。
赵沅兮瞪他一眼,这人怎么这般没脸没皮的。
她怕顾清维真的要亲自喂她,伸手接了过来,放在了一边。
顾清维看着她的动作没说什么。
这辆马车不大,顾清维长手长脚的,坐进来后更显吝啬,随着马车的晃动两人的腿时不时会碰到一起。
赵沅兮抬起头,悄悄的瞥了他一眼。
顾清维好像一点也没感到拥挤,还是大剌剌的坐在那。
赵沅兮默不作声的悄悄往远处挪了挪。
“前日绑你的人,我已经命人去查了。”
赵沅兮挪动的动作顿了一下。
他这话说的,难道绑她的人不是他?
“我们此次扬州之行,危险万分。”顾清维说话的声音顿了顿,用手将她下巴抬起,让那张面如芙蕖的脸对着自己,双眸定定的看着她:“我希望你还能遵守离京时对我的承诺,一切听从我的安排,不可任意妄为。”
又来了,这人又对她动手动脚了。
赵沅兮心中不悦,想拍开他的手,但抬起眸子就对上了他黑沉沉的眼睛。
鲜少见他如此正经的模样。
赵沅兮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,举起来的手又放了下来,轻轻将头撇向一边,错开与他的目光接触,含糊的“唔”了一声算作应答。
“我们此次到扬州来并未对外公开,歹人却能精准知道我们在何处落脚,你又住在哪间厢房。”顾清维声音淡淡道:“我怀疑我们身边有内鬼,你……要当心身边的人。”
赵沅兮听他说了那么一番话,也咂摸出了一些味来。
顾清维此次来扬州应当是为了暗中调查某些事,而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来?
听他话中的意思好像还是自己求来的。
她还在思考顾清维一番话中的信息含量,猝不及防他来了句“当心身边的人”。
顿时心中升起不快:“你说内鬼是我身边的人,我还说是你身边的人呢。”
这是他们今日见面后,她和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。
见她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,顾清维兀地笑了:“不管内鬼是你身边的人还是我身边的人,你记住,只有我是永远忠于你的。”
他的眼睛本就生的好看,笑起来更似四月里的桃花。
赵沅兮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。
果然这人说不到两句正经话就要耍嘴皮子。
赵沅兮轻哼一声:“我是君,你是臣,你忠于我不是应当的吗?”
这别扭劲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,顾清维笑了笑:“殿下说的对。”
到驿站后,顾清维先下了车,又将赵沅兮抱下了车。
赵沅兮低下头假装整理裙摆,避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。
这人真是……以下犯上惯了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抱她!
“殿下!”是一个娇柔的女声,声音中含着悲触,尾音还带着颤。
赵沅兮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。
是扶杏。
她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。
“殿下没事就好,要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,奴婢是万死难辞其罪了。”扶杏奔到赵沅兮面前来,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,在确认她身上没有伤后,才止住了啜泣。
扶杏是她还年幼的时候皇后派到她身边伺候的宫女,赵沅兮淡淡的看了一眼扶杏哭的有些红的眼睛并未说话。
“要是你家主子遇到危险时,你也能如你说的那般挺身而出就好了。”顾清维抱臂在一旁冷冷瞧着。
扶杏当即不说话了,垂下头朝赵沅兮跪下:“是奴婢没有尽到职责,让殿下身处险境,还请殿下责罚。”
赵沅兮没说责罚她,也没叫她起来,径直往驿站内走去。
一行护卫浩浩荡荡的跟了进去,顾清维留在最后面,脚步懒散的往内走,走了几步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说道:“既然如今已经不在宫内了,就不必唤殿下了,该改改口了。”
扶杏将头垂的更低了,恭敬的应道:“是。”
“好了,起来吧。”
赵沅兮走到屋内,发现顾清维落在了后面,就在门口处等了他一会。
“嘀嘀咕咕的,和我的婢女说什么呢?”赵沅兮抬起眸子冷眼瞧着慢悠悠走进来的顾清维。
顾清维走到她身边朝她嘻嘻一笑:“怎么,我和她说话惹你不高兴了?”
不知道为什么赵沅兮看见他这副嬉皮笑脸的就想拿话刺他。
“你和谁说话是你的自由,只不过扶杏是在我身边服侍的人,还望顾公子自重。”
顾清维吸了一口冷气,她这话未免说的也太不讲道理了,他只不过是和她的婢女说了两句话,他哪里不自重了。
赵沅兮不再理睬他,朝才进门的扶杏喊道:“扶杏,我有些累了,想歇息一下。”
扶杏恭敬的走上前来,将她引到楼上去了。
林俞看着自家公子一脸牙痛的表情,顿觉好笑。
长公主殿下平日里就和自家公子不对付,两人正经说不到两句话就要斗嘴
顾清维自小饱读诗书,待人向来谦和有礼。
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,性情温和,对待旁人也是礼数周全的。
就是不知怎的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火遇到了炮仗,一点就燃。
可偏偏先帝又瞧中了顾清维,将长公主嫁于了他。
就是不知……公子今日又是因为什么惹恼了那位精贵的主儿。
“夫人这是……生气了?”
顾清维眼神淡淡的扫过来,见林俞一副看热闹的神情,顿觉不快,抬手就给他后脑勺一个“爱”的抚摸。
林俞吃痛捂住自家的脑袋,眼神幽怨的看着顾清维。
说话说的好好的,干什么打人啊。
不过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想,可不敢说出来。
“这么瞧着我做什么?要是闲的没事,就去街上有名的酒楼买些吃食回来。”顾清维冷哼一声,随即施施然的朝赵沅兮离开的方向走去:“哦,再寻一名大夫回来。”
*
这厢,赵沅兮在厢房里的凳子上坐定,瞧着唯唯诺诺跟在身边的扶杏。
扶杏跟着她的时间并算最长的,且她是皇后派到她身边伺候的,自己并不重用她。
如果真的如顾清维所说的那般,此次他们到扬州来风危险重重,她怎么会将扶杏带来了。
她有点弄不明白原先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了。
“夫人,您饿了吗?要不要奴婢去弄些吃食过来。”扶杏见她坐在桌前也不说话,小声开口道。
赵沅兮还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带扶杏来这件事,没有注意到扶杏对她的称呼。
“嗯,弄些来吧。”赵沅兮随口应付道。
“是。”扶杏福了福身应道。
在她快要跨出房门的那一刻,赵沅兮又喊住了她:“叫顾清维亲自给我端上来。”
“是。”扶杏的眸光闪了闪,又应道。
她退出了房内,将门给合上了,但她没有立即走,而是在房门处站了一会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
屋里只剩下了赵沅兮一人,厢房里的窗子是开着的,此时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。
厢房门忽地被推开,一穿着青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。
赵沅兮皱眉看过去:“顾公子,令尊是没有教过你进门要叩门吗?”
得知自己还是金尊玉贵的公主,而不是阶下囚,赵沅兮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不少。
顾清维面上没什么异样,像是毫不意外赵沅兮对他前后态度的差异。
他将门又重新合上,退出了屋内,抬手敲了敲门,很认真的询问道:“殿下,我可以进来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