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玉娘的问询。
侍立一旁的丫鬟红袖,头垂得更低了
“回……回小姐,丙字陆号…已是最后一人。”
良久,红袖才艰难地抬起头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:“其他…都没了音讯。恐怕…恐怕都已…”
后面的话,她没敢说出口,但意思已然明了。
沈家内部正在进行一场冷酷而彻底的清洗,她们安插的钉子,已被连根拔起。
玉娘捏着桑皮纸条的指尖,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最后一人…用两条命换回来的情报!
她闭上眼,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再睁开时,眸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“继续安排人。”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沈镇南这条老狐狸,越是清洗得干净,越说明他心里有鬼。丙字陆号拼死传回的消息,五天前,沈镇南带着沈皓在内屋密室详谈…他们密谋之事,必须查清楚!”
红袖脸上露出难色,声音更低:“小姐,难…太难了。沈家如今戒备森严,如同铁桶。所有下人重新筛过,稍有疑点便被打发或…消失。”
“内院更是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,尤其那间密室附近,全是沈镇南豢养的死士,外人根本靠近不得。就算勉强塞进去新人,恐怕也接触不到核心…”
玉娘没有立刻说话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薄薄的桑皮纸。
五天前的密室密谈…会是什么?
中间,会跟他有关么?
线索似乎又一次断了。
雅阁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就在玉娘眉心微蹙,思索着其他可能的突破口时,红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,犹豫了一下,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小姐…或许…或许可以联系沈二公子?他…他对您似乎…”
“住口!”
玉娘猛地抬眼,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刺穿了室内的宁静!
她目光直直射向红袖,那眼神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警告。
“这种话,以后不许再提!”玉娘的声音斩钉截铁,不容半分置喙,“沈砚…沈二公子,是沈家的人没错,但他从不参与家族事情,底子很干净。而且,也没必要,牵扯其他不相关的人。”
红袖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声呵斥吓得浑身一颤,脸色煞白,慌忙低下头:“奴婢…奴婢失言!请小姐责罚!”
她知道自己触碰了绝不能碰的禁忌。
玉娘胸口微微起伏,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,将目光从红袖身上移开,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赤水春那边,最近有什么动静?”
红袖如蒙大赦,赶紧顺着话题回答,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谨慎:“回小姐,纳兰酒坊由那个老管家福伯在勉强维持日常营业,卖些‘四季’酒。沈家的人盯得很紧,几乎日夜都有人守在附近街口。不过…纳兰家那位大小姐,倒是很有些本事和胆色。”
“哦?”玉娘眉梢微挑,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。
“据我们外围的眼线回报,她并未留在古蔺城坐以待毙。大约半月前,她乔装打扮,跟着那个叫夸蚩的苗族盐商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古蔺城。我们的人一路远远跟着,发现他们最终去了苗寨的方向。不过那苗寨戒备森严,暗哨陷阱极多,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,不敢再深入,后续的消息…就断了。”
“去了苗寨?”玉娘指尖轻轻敲击着贵妃榻光滑的扶手,若有所思,“倒是聪明。避开了沈家明面上的爪牙,才能更好查醉魇的事情…看来,她是铁了心要找出解方了。”
她顿了顿,看向红袖,眼神带着一丝探究,“你觉得,她…能成吗?”
红袖微微一怔,没想到玉娘会问她的看法。
她仔细想了想,斟酌着词句道:“奴婢…不敢妄断。只是,醉魇之症,好似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,古蔺城多少杏林圣手也都铩羽而归。纳兰姑娘虽有奇思妙想,但终究…太年轻了。仅凭她一人之力,在苗寨那等地方…恐怕…希望渺茫。”
玉娘闻言,沉默了片刻,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,只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:“知道了。你先下去吧,容我再想想沈家的事。”
“是。”红袖恭敬地应了一声,小心翼翼地躬身,准备退出去。
然而,就在她刚走到雅阁那扇厚重的雕花门边,手还未触到门环。
“砰!!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!
整扇雕花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踹开,门板重重砸在墙壁上,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!
“啊——!”
守在门外试图阻拦的老鸨春三娘被门板撞飞出去,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肥胖的身体滚倒在地。
紧接着,一个醉醺醺、带着浓重酒气和嚣张气焰的咆哮声,瞬间撕裂了雅阁内所有清雅与沉静:
“滚开!你个死老鸨!玉娘!玉娘呢?!本公子今天高兴!非得让玉娘出来陪酒不可!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!都给我滚开!”
伴随着这嚣张跋扈的叫嚷,一个锦衣华服、却因酗酒而面色潮红、脚步虚浮的身影,踉踉跄跄地撞进了雅阁的门槛。
他醉眼朦胧,目光贪婪而放肆地在雅阁内扫视,最终死死锁定在贵妃榻上那道素白的身影上,咧开嘴,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、实则令人作呕的油腻笑容:
“嘿嘿…玉娘…我的好玉娘…可算…可算让本公子逮着你了…今晚…今晚你可得好好陪陪本公子…”
玉娘在门被踹开的瞬间,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。
但当沈皓那充满酒气的目光扫过来时,她脸上所有的冰冷、凝重、探究,如同川剧变脸般瞬间褪去,换上了一层薄如蝉翼、完美无瑕的妩媚面具。
眼波流转,似嗔似怨,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、带着几分慵懒和无奈的笑意。
她甚至轻轻拢了拢滑落肩头的墨绿纱袍,露出小半截莹白如玉的锁骨,声音如同浸了蜜糖,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嗔怪:
“哎哟,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呢…原来是沈大公子呀~您这深更半夜的,火气怎么这么大?可吓死奴家了~”
……